【散文】南楼有故事

南楼有故事

文：幸福的日子

我在医院的南楼上班。临时工。

这里一共有三幢楼：南楼，综合楼，外科楼。

综合楼有22层，外科楼20层，南楼5层。

综合楼和外科楼矗立在繁华马路的最外侧，金色的外衣，只要有太阳，那里时刻都是金光闪闪的。

南楼是个旧楼，只有五层，而且在那两幢楼的后面，低矮，阴暗，忧郁。

我觉得我就属于南楼。我喜欢安宁，喜欢角落，喜欢阴影下的照顾。

我天天在南楼奔跑，南楼只允许奔跑，不停地飞跑，绝对不允许的是-——跌倒。

好吧，来点欢快的节奏。

我在医院工作是拿血和尿、便、痰，然后送到综合楼的三楼化验室。这些东西都是从刚刚来住院的病人身上抽取来的，需要快速而准确的送达目的地。血分成三类，一般急，很急，特急。特急血就是血气，需要二十分钟之内必须送达，不然血就凝了。抽一个血气大概需要三到五分钟，很不容易。所以，每次一看到血气，我就俩眼充血，血涌头顶，血气方刚，做好百米冲刺的架势。

有一次我正飞奔着去拿血气，前面刚好有个做完手术推车回病房的。距离好几米时，我就大喊“请让我先过好吗？”然后推病人的家属齐刷刷踮起脚尖贴墙吸腹而立。我似一阵风从她们面前飘忽而过，然后等不到她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道蓝色又从她们面前飘去消失。一个声音从我后面传来“这人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回答到“肯定有急事，不然不会像疯了一样地跑”。

又有一次，消化二科给我打电话说有血气，我立刻飞奔向消化二科。那个胖胖的护士姐姐看见我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突然张开她宽大的双臂拦住我说“别跑，还没抽呢！”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血气还没抽，不用这么跑。我心想“抽，抽，抽疯啊，没抽你们打什么电话。”待我立住惯性的上身，俯下腰，两手捂着心脏，气喘吁吁说不上话来时，我就眼睁睁看她当时把右手压到左手上然后一点点抬起，做出了抢救我的状态。我立即面带微笑地说“我，我，是——来拿——抽完的。”她赶忙扶我起来，声音极其洪亮地说：我以为你抽了呢！然后，所有病房都探出了脑袋。

就在那一天，我遭到了投诉，说我拿血的速度太慢了，护士和医生很不满意。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

为什么我不是刘翔的姐姐呢？不然怎么也会有点刘翔的影子啊！

我听别人说，我师傅的师傅，有一次奔跑时，不小心跌倒了，右胳膊挎着的筐子像砖头一样飞了出去，筐子里的血如车祸中的慢镜头般，一只又一只滚了出来。然后整个楼道都是滚动的血棍。然后她脸上由红变白然后再变成绿色，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血啊，胸水啊滚了一地。她当时就傻了，顾不得起来，匍匐着就去捡地上的血和胸水。直到下班才感觉自己脚疼得厉害，拍出来片子，脚踝骨膜扭伤。

南楼啊，要速度，但是坚决不要跌倒。

有一次和一位医生聊天，她说你们天天这样不停地走路，是不是把腿都遛细了。我听了，抬起和她腰差不多粗的大腿，带着哭腔说，我自从干了这个工作，我一次能吃七个包子。每次那个卖包子的老板看见我都兴奋地大叫“她七姑又来了”。我一天吃的东西摞起来比我还高。

说起我师傅的师傅不干的原因很是奇葩。在厕所公共洗手盆旁边的窗台上，每个科室都放着一个透明塑料盒，是专门放病人尿、便、痰等分泌物的。我们一个小时循环查看一次。

也有太上年龄的老人没听明白护士的话，把分泌物直接放在各自厕所里的窗台上。护士长看见了，然后给我师傅的师傅打电话，让她去男厕里面拿尿样。师傅的师傅说，去男厕里面行吗？护士长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拿个尿样吗。师傅的师傅雄赳赳气昂昂就去了。她敲了二下男厕所的门，没人应声。师傅的师傅平时非常爱说，那会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问一句“有人吗“就直接走进了男厕。然后，然后，俩颤巍巍的老头正在正在……六目相对了有十几秒，都才反应过来。师傅的师傅“啊”了一声，慌忙向外跑，那两位一边捂着一边大喊：女流氓，你是女流氓。跑了一步，我师傅的师傅突然立住脚，扭过头来，用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语气说：我想耍流氓，你，行吗？然后嘴角下撇，迈着四四方方的步子，高昂地走了。

师傅的师傅为后来的我们争取了从此以后不去厕所里面拿分泌物的权利，但是她再也不想回南楼了，自此去了金光闪闪的外科楼，而且到现在干得一片阳光明媚。

南楼最感动我的是，有一次去小儿眼科，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双手拿着手机，在一张放大的美丽的大眼睛图片前一次次拍照。那是一个有着长长绿睫毛眼珠像算珠一样圆一样黑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孩子歪着头，把小嘴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又用手机咔嚓拍了一张，一边跑，一边喊“妈妈，你看漂亮吧！”就在拐角处，他一下子跌倒了。我走过去，扶他起来，才发现孩子的眼睛都是弱视。但是，手机上那个大眼睛的画面他一直死死盯着。

每天下午比较清闲，几乎没什么东西可拿。我把步子迈得方是方圆是圆的。我的师傅则把手机打开，放着激情澎湃的音乐，一边听音乐，一边巡视。那样的情形，就是领导来视察工作的。

瞧，我们也有幸福的时刻吧。

主编/一叶荻花   制作/一叶荻花

幸福的日子，女，本名梁俊珍，沧州人。摆摊，打工。在锅碗瓢盆的交响声里，挤时间读诗；在暗夜里点一盏文字的烛火，照亮自己。坚信：小日子里也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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